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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五十二章月落乌啼(十六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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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第一百五十二章月落乌啼(十六)

    密密麻麻的乌鸦,在我眼中,越来越大,越来越近。有种高速公路开车,前方的巨型货车突然停住,眼睁睁撞过去,根本来不及踩刹车的既视感。

    我绷紧肌肉,紧握军刀横在胸前,深深吸了口气,死死盯着飞在最前面的三五只身形硕大的蛊鸦。

    蛊鸦群急速掠至我们三五米的距离,绷紧翅膀生生顿住。几百只赤红的眼睛,闪烁着诡异的光芒,白骨青筋的鸟爪,泛着一层淡淡的蓝光。

    我心里毛嗖嗖的使劲咽了口唾沫:“月……”

    还未等我把话说完,岸边树林传来慢悠悠的吟诵——

    “江枫渔火……”

    “对愁眠……”

    “嘭!”笼罩蛊鸦群的灰色雾气,像是有个鼓风机在内部吹动,徒然膨胀了三四圈。顿止的鸦群如同上紧发条的玩具飞机,急速扑棱翅膀,在雾气里飞来掠去。后排的乌鸦飞至雾气顶端,一层层叠高,直至遮住月光,巨大的阴影覆盖小小乌篷船。

    这种诡异的奇景,不身临其境,很难确切地感动深受。我的视线里,是一堵密密麻麻乌鸦组成、随时都会倒塌的高墙。窒息的压迫感和类似于腐尸的腥臭味,沉重地压裂着我心理承受能力的极限。

    “找机会,把船划到岸边,找出那两个人,才能破了蛊阵。”月饼往我嘴里塞了颗黄豆大小的东西。

    一股极其苦涩的味道顺着食道传至胃部,片刻间我全身燥热难耐,舌头苦得几乎麻木:“你给我吃了什么玩意儿?”

    “鸦爪淬着蛊毒。”月饼眉宇间锁着从未有过的紧张,“蛊药,解蛊,就一颗!记住,你要做的事情。”

    “给了我,你怎么办?”

    “别矫情,哪来那么多废话?”

    那两个和我们完全相同的声音,再次从树林里飘荡而出——

    “姑苏城外寒山寺……”

    “夜半钟声到客船……”

    我很想吼一句“你们是谁”,又觉得这种电视剧常用的情节太过愚蠢。当下该做的,正如月饼所说,想办法把船划到岸边,直接来个“擒贼先擒王”。

    写了这么多字,实际就很短很短的时间。

    “咚”,类似于敲钟的响声,震荡于夜空,打破了我们和鸦群之间,相对的平静。

    “呱!”体型最大的那只蛊鸦,凄厉地嚎叫,振翅高飞至鸦群顶端,盘旋数圈,疾冲而下。

    鸦群,如同点燃的炸药,瞬间,爆炸。

    无数只蛊鸦,尖锐的鸟嘴闪烁着阴冷寒光,乌黑的翅膀像两片利刃,携着凌厉的风声,如同一颗颗发射的子弹,扑了过来。

    月饼挥手甩出几枚桃木钉,正中几只乌鸦的脖颈,顿时身首分离。鸦身落入水中,冒着“滋滋”白烟,瞬间化成白骨,沉入江底。两只蛊鸦飞到我的头顶,探着爪子抓向肩膀。我侧身闪过,军刀横着挥出,正中蛊鸦腹部。

    “铛”的一声金属脆响,刀刃在鸦羽边缘划出一溜火花,震得我手臂酸麻,军刀差点脱手:“铁做的么?”

    “只有脖子是弱点。”月饼双手都快成了虚影,飞速甩着桃木钉,眼看腰间没几根了。

    就这么一愣神工夫,一只蛊鸦抓住我的肩膀,双爪死死抠进肉里,鸦嘴啄向太阳穴。我握着军刀向上猛刺,生生把蛊鸦脖子刺断,半截鸦头套在刀尖,眼睛赤红如火,还兀自开合着嘴巴。

    我咬着牙抓住半截蛊鸦,从肩膀扯下,生生撕掉一块皮肉,疼得满头大汗。

    忽然,背部一阵刺痛,聒噪的鸦叫和翅膀扇动声在耳边响起。我心说还敢从背后偷袭?一股狠劲上来,倒身撞向船板,肩膀用力左右扭动。“噗嗤”闷响,后背黏糊糊像是糊了块泥巴。

    没等站起身,脚踝处割裂般生疼。我匆忙瞥了一眼,竟然是月饼斩落的几个鸦头,鸟嘴倒竖钉着船板,前后开合爬过来,死死咬着我。

    “这玩意儿是有智商还是阴魂不散?”我哪还顾得上埋汰,扯着脓水烂肉的蛊鸦脑袋,扔进江里。

    “快去划船!”月饼近乎嘶吼。

    始终站在我前面的月饼,抵挡了大多数鸦群攻击。他腰间的桃木钉早已用尽,仅剩两根握在手中,左突右刺着蛊鸦的脖颈。渐渐的,鸦群将月饼包裹在中央,悍不畏死地拼命抓啄。一颗颗鸦头“砰砰”落地,零星血迹从鸦群中迸出。他的衣服裤子,早已血迹斑斑。不知是他的血,还是蛊鸦的血。

    不!蛊鸦,没有血。

    “还愣着干什么?”月饼又是一声怒吼,一只蛊鸦咬住他的小臂,鲜血迸射。月饼闷哼一声,撕扯蛊鸦,动作稍稍迟缓,又有几只蛊鸦,利爪刺进大腿,扯下大块皮肉,迅速飞起。

    月饼晃了晃身体,支撑不住,单膝跪地。更多蛊鸦压在他坚实的后背,血、肉、皮从鸦群中零乱飞起。

    “操!”我狠狠骂了一句,从船尾挥刀,冲向船头。鸦群飞舞的缝隙中,月饼嘴角扬起一丝微笑:“做好你该做的事,别管我。如果只能活一个,那么就是我去死。”

    我这才发现,月饼的脚下,插着一枚竹筒,冉冉冒着类似于鸦群藏身灰雾的那种烟气。顷刻间,我明白了!

    为什么只有几只蛊鸦攻击我,很快就对我视而不见。月饼把自己当成饵,用蛊气吸引蛊鸦,给我创造了时间。

    即便把船划到岸边,我们的状态,绝对没有和“那两个人”战斗的可能性。月饼之所以这么做,实际是把仅有的一线生机,给了我。而且,把那颗唯一能解蛊毒的蛊药,塞进我的嘴里。

    “潜水,快跑!蛊鸦不能入水!找到月野他们,查明真相,为我报仇。” 这个骄傲的男人,号称“蛊族最强的男人”,终于支撑不住,慢慢闭上眼睛,扑倒在船板,任由蛊鸦啄食。

    他的手里,紧握那根竹筒,依然散发着,吸引蛊鸦的灰烟。

    “月无华!谁要你救了!”我发了疯般喊叫,挥刀乱舞。火花、鸦头、羽毛纷乱成,一幕很模糊的映像。

    因为,泪水。所以,模糊。

    唯独,灰烟,清晰!

    我怔住了!

    那一瞬间,自从傍晚遇到孔亮直至现在,所有记忆形成一幅幅立体画面,潮水般涌入眼帘,又如电影蒙太奇般飞速掠过,最终定格在一样东西!

    我知道了!该,怎么,破除,蛊鸦群!

    也许,我想错了。

    但是,这是,唯一的,办法!